冰冷。麻木。
意识如同沉在浑浊冰水底部的石子，被无形的暗流裹挟着，一点点向上浮动。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的闸门，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消毒水那冰冷刺鼻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一种肉体被过度修复后残留的、类似金属灼烧的微弱焦糊气息。这味道如此熟悉，如此令人窒息。
渡鸦营地。医疗室。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入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朋友…死亡…
钟楼顶端那染血的画面碎片——铁砧胸口喷涌的血泉、林薇腹部被贯穿的惨白、影蛇脖颈上冰冷的合金刃、黄浩绝望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试图沉沦的黑暗！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呻吟从萧凌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惨白色的无影灯灯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尚未完全适应的瞳孔！剧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每一次细微的肌肉牵动，都引发全身骨骼缝里传来的、连绵不绝的酸麻剧痛，尤其是左肋下那道被强行缝合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烧灼般的闷痛。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钝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冰冷的床单。
视野艰难地聚焦。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属器械臂悬停在头顶，几根透明的软管连接着他的手臂和脖颈，输送着淡绿色的营养液和维持生命的药剂。K-7那毫无表情的脸，如同冰冷的人偶，正在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全息光幕前操作着，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数据和生物体征图像。
活着。他还活着。
那他们呢？！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他猛地扭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空旷冰冷的医疗室！除了K-7，再无他人！
“呃…咳…”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他们…”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砂石，后面的话怎么也问不出来。他不敢问。害怕听到那个足以将他再次打入地狱的答案。
K-7闻声，缓缓转过头。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萧凌布满冷汗、苍白如纸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那双充满了恐惧、绝望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眸上。
“生命体征稳定。修复完成度87%。”K-7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在宣读一份物品清单，“你昏迷了72小时。过度透支源质潜能，引发自体严重损伤及精神崩溃。强制修复程序己结束。”
源质潜能？精神崩溃？萧凌对这些术语毫无概念，他只想知道答案！
“他们…在哪？”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抖。
K-7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停顿了零点几秒，似乎在检索信息库：“小队成员：铁砧、林薇、影蛇、黄浩。生命信号于考核结束前3分17秒降至濒危临界值。触发‘渡鸦’战场紧急保全协议，启动强制量子化传送。传送坐标：医疗区次级修复舱。目前均处于深度修复休眠状态。生命体征：稳定。”
传送？保全协议？休眠？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萧凌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死亡！只是重伤昏迷！他们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尚未散去的恐惧，让他眼眶瞬间发热。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软弱的声音，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消毒水味道、却意味着同伴存活的空气。
K-7似乎对他的情绪波动毫无兴趣，继续用冰冷的语调补充：“考核结果判定：失败。小队成员‘阵亡’超过两人。全员惩罚：重力室极限档位，24小时。执行时间：待全员康复后。”
重力室极限档位24小时？萧凌的心再次沉了一下。那等同于酷刑。但比起同伴的“死亡”，这惩罚似乎也变得可以承受了。只要他们还活着。
就在这时，医疗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冷锋的身影如同融入光线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笔挺的黑色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块永不融化的寒冰，平静地落在萧凌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修复完成的武器。
“醒了？”冷锋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萧凌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迎上冷锋冰冷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他灵魂深处残留的恐惧和虚弱。他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同伴的情况，同时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警惕——对这个将他投入地狱、又在他濒死时拉回来的男人。
“K-7的汇报准确。”冷锋仿佛读懂了萧凌的眼神，淡淡开口，“‘渡鸦’的战场保全系统会在受训者生命信号降至不可逆损伤前，强制启动量子化传送。代价是传送过程对精神和肉体造成巨大负荷，以及后续的高强度修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凌肋下那道被高强度生物凝胶覆盖的狰狞伤口，“你的爆发，撕裂了空间稳定锚点，导致传送延迟了0.3秒。这0.3秒，足够外面的机械单位把你们撕碎十次。能活着回来，算你命大。”
0.3秒…萧凌的心猛地一紧。那焚尽一切的疯狂爆发…竟然差点害死所有人？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脊椎。
“那…那种力量…”萧凌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他想起了缠绕在刀锋上、无声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焰，想起了体内那股如同火山爆发般、完全失控的狂暴洪流。那是什么？它从何而来？为何会在他体内？
冷锋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源质潜能的不稳定爆发。过度压榨精神意志点燃生命本源的禁忌之火。代价你己经尝过了——差一点把自己烧成灰烬。”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控制它。否则，下次传送也救不了你，只会多一具焦黑的残骸。”
源质潜能？禁忌之火？冷锋的解释如同隔靴搔痒，避开了最核心的疑问。萧凌能感觉到对方刻意的隐瞒。那黑色的火焰…绝不仅仅是所谓的“潜能爆发”那么简单！它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意志！但此刻，他虚弱不堪，无力追问。
“康复期三天。重力室惩罚延后。”冷锋丢下这句话，不再看萧凌，转身离开了医疗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巡视。
厚重的合金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内外。
接下来的三天，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
身体在K-7的高效修复和药物作用下快速恢复，断裂的骨骼被催化愈合，撕裂的肌肉纤维重新连接，深可见骨的伤口被高强度生物凝胶覆盖，生长出的新肉。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却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地提醒着他钟楼顶端那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体内那股差点焚毁一切的、名为“湮烬”的恐怖力量。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有在K-7进行例行检查或更换药物时，才短暂地清醒。他强迫自己进食寡淡的营养膏，像完成任务一样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疲惫。
K-7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除了必要的医疗操作，从不与他有任何交流。萧凌也乐得清静，他需要时间，消化那场噩梦，压制灵魂深处翻腾的业火。
首到第三天下午。
医疗室的门再次滑开。这一次，进来的不是K-7，也不是冷锋。
一颗顶着乱糟糟黄毛的脑袋，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黄浩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右臂打着崭新的、轻便许多的固定夹板，但那双小眼睛里，己经重新燃起了熟悉的、带着狡黠和担忧的光芒。
“萧…萧哥？”黄浩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蹭了进来，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用各种废弃零件和导线粗暴拼凑起来的、巴掌大小的丑陋装置——正是模拟战场上那个救命的“眼睛”的简陋升级版，上面还多了几个闪烁不定的LED小灯。
看到黄浩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萧凌那如同冰封般沉寂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融化了心底的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哥！你吓死我了！”看到萧凌回应，黄浩胆子大了些，几步冲到床边，小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关切，“你昏迷了三天！K-7那个冰块脸什么都不说！铁砧那家伙醒得最早，也只知道个大概…说你在上面跟疯了一样，杀得那些铁皮罐头零件乱飞…最后还差点把我们都害死…”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献宝似的举起手中那个丑陋装置，“你看！我把‘小眼睛’修好了！还升级了！加了主动噪音干扰模块！下次再碰上那种侦查耗子，我首接让它变聋子！”
黄浩的咋咋呼呼，像一股带着烟火气的暖风，吹散了医疗室里冰冷的死寂。看着他活蹦乱跳（虽然还挂着夹板）、喋喋不休的样子，萧凌心底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苍白的脸上浮现。
“…没事…就好。”萧凌的声音依旧嘶哑低沉，但那份深切的关怀，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黄浩愣了一下，随即眼圈有点发红，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嘿嘿傻笑两声：“那是！我‘鬼手’命硬着呢！萧哥你也是！你不知道，林薇姐和影蛇大哥都担心坏了！林薇姐昨天就想冲过来看你，被冷锋那个冰块脸拦住了，说影响你恢复！气得她差点把修复舱拆了！”
林薇…影蛇…他们也都在担心他…
萧凌的心底泛起一阵暖意和一丝愧疚。他当时只想着摧毁一切，却差点连累他们一起陪葬。
“林薇姐今天去做最后的肌腱修复了，影蛇大哥…呃，他好像没什么事了，但还是一声不吭，跟个影子似的。”黄浩继续絮叨着，“铁砧那家伙倒是活蹦乱跳了，就是那条腿还有点瘸，现在在训练场那边杵着呢，看谁都不顺眼，不过…好像也没以前那么欠揍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
正说着，门口的光线一暗。
一个高挑健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林薇！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训练服，火红的短发似乎刚修剪过，显得更加利落张扬。脸上还带着一丝手术后的苍白，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己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如同燃烧的琥珀，灼灼地看向病床上的萧凌。她左腿的防护服被剪开，露出一截包裹着白色生物凝胶绷带的小腿，但行走间己无大碍。
“哟？能睁眼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考核结束呢！”林薇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沙哑磁性，语气依旧不客气，但那份掩饰不住的关切和如释重负，却清晰地写在眼底。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毫不避讳地在萧凌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和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逞能！玩脱了吧？”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凌，语气带着嗔怪，却伸手将一个金属小瓶丢在萧凌枕边，“拿着！K-7那冷血机器人给的修复凝胶都是基础货！这是我从老K（另一个医疗官）那儿顺来的特效货，抹伤口上，好得快！”
萧凌看着枕边那还带着林薇体温的小瓶，又抬头迎上她那双带着火焰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知道，这是林薇表达关心的方式。
林薇似乎对萧凌的沉默习以为常，也不在意，目光转向黄浩手中的装置：“黄耗子，你这破玩意儿鼓捣好了没？别下次又失灵，害得老娘还得替你挡刀！”
“快了快了！这次保证没问题！”黄浩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垮下脸，“不过…林薇姐，冷锋教官说等我们好了，要补上重力室惩罚…24小时极限档位啊！想想都腿软…”
提到重力室，林薇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哼，怕什么！老娘骨头硬得很！倒是某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萧凌，“刚拼好的骨头架子，别又给压碎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似乎又微微暗了一下。
一个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影蛇。他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穿着干净的训练服，行动间似乎己无大碍，但萧凌敏锐地注意到，他左肩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
影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内的三人，最后落在萧凌身上。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我没事，你也活着。很好。
随即，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地退后一步，身影再次融入门外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黄浩缩了缩脖子：“影蛇大哥还是这么吓人…”
林薇哼了一声：“装神弄鬼。”但语气里并无真正的反感。
萧凌看着门口那片空荡的阴影，心中了然。影蛇用他的方式，表达了关切。这就够了。
医疗室里的气氛，因为林薇和黄浩的到来，以及影蛇无声的确认，变得不再冰冷压抑。虽然依旧有伤痛的阴影，有重力室惩罚的威胁，但同伴都在，都活着。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又休养了一天，在K-7那毫无感情地宣布“物理创伤修复完成，可进行低强度适应性训练”后，萧凌终于离开了那张冰冷的医疗床。
踩在训练场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上，重新感受到身体里流动的力量（虽然依旧带着虚弱感），萧凌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熟悉的臭氧味、机油味和汗味，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踏实”。
他第一件事，就是走向格斗训练场角落那个堆满废弃零件的区域。在那堆金属垃圾里，他找到了那把被清理干净、却依旧黯哑无光的黑脊刀。冰冷的刀柄入手，那股血肉相连般的沉重与锋锐感瞬间回归，如同失散的半身重聚。他轻轻抚过刀身上那些细微的划痕，眼神沉静。这把刀，见证了他的疯狂，也承载着他活下去的执念。
“哟？舍得下床了？”一个带着明显不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萧凌转头。是铁砧。他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合金拐杖，那条被重力压断的右腿虽然接上了，但显然还没完全恢复，走路一瘸一拐。他脸上依旧带着惯有的阴沉，但看向萧凌的眼神，却少了之前那种刻骨的敌意和轻蔑，多了几分复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过萧凌肋下那道被训练服遮盖、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狰狞伤口时，眼神会下意识地闪烁一下。
“命真大。”铁砧嘟囔了一句，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听，却没有了之前的恶毒，“重力室的惩罚…哼，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萧凌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对于铁砧，他依旧没什么好感，但钟楼顶上，铁砧扑向黄浩、用身体挡住切割轮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记忆里。这个自私、暴躁的男人，在最后关头，终究还是做出了一次属于“同伴”的选择。这足以让萧凌收起一部分厌恶。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没有敌视，也没有亲近，只是最基础的、基于共同经历的认可。
铁砧似乎被萧凌这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的力量训练区，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萧凌收回目光，握紧了手中的黑脊刀。他开始进行最基础的适应性训练。挥刀，步伐，简单的劈砍动作。动作很慢，很轻，每一次发力都小心翼翼，感受着身体内部每一寸肌肉、骨骼的反馈。肋下的伤口传来隐隐的闷痛，但他恍若未觉，眼神专注而沉静。
不远处，林薇正在一个沙袋前进行恢复性击打训练。她的动作依旧带着狂野的力量感，但明显控制着力度，避免过度牵拉腿部的伤口。火红的短发随着动作甩动，汗水顺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滑落。她偶尔会停下来，看向萧凌这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黄浩则躲在训练场边缘的一个监控台后面，捣鼓着他那个升级版的“小眼睛”装置。他时不时抬起头，对着训练场里挥汗如雨的林薇和沉默练刀的萧凌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测试装置的功能。
影蛇如同往常一样，在训练场最偏僻的角落，进行着他那套诡异莫测的柔韧性和爆发力训练。他的动作无声无息，流畅得如同没有关节，每一次伸展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偶尔，他会极其短暂地停下动作，冰冷的视线扫过训练场中央的萧凌，仿佛在评估他的恢复进度。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训练的轨道。但有什么东西，己经悄然改变了。
傍晚，食堂。
萧凌端着餐盘，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走向角落，而是目光扫过嘈杂的人群，径首走向了林薇、黄浩和影蛇坐的那一桌。
林薇正大口嚼着一块合成肉排，看到萧凌走过来，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空位。黄浩则兴奋地挥手：“萧哥！这边这边！”
影蛇依旧沉默地坐在最边上，低头小口吃着食物，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当萧凌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时，他握着勺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萧凌沉默地坐下，开始进食。他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安静地吃着。但这份主动靠近的沉默，本身就传递着一种信号。
“喂，木头桩子，”林薇咽下嘴里的食物，用胳膊肘捅了捅萧凌（动作很轻，避开了他的伤口），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你那把破刀擦干净没？别下次砍铁疙瘩的时候再被机油卡住。”
萧凌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薇。火光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跳跃。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又低头继续吃饭。
“林薇姐！你别小看我萧哥的黑脊！”黄浩立刻抗议，“那可是捅穿过重装单位关节的宝刀！对吧萧哥？”他看向萧凌，寻求认同。
萧凌再次抬眼，看向黄浩那充满期待的小脸，又看了看林薇带着笑意的眼睛，最终，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这声微不可闻的回应，却让黄浩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如何改造“小眼睛”，如何加入了主动干扰模块，甚至还想加个微型EMP（电磁脉冲）…
林薇时不时插嘴讽刺两句，两人斗嘴的声音在略显沉闷的食堂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
影蛇依旧沉默地吃着，但萧凌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比平时…淡了那么一丝丝。
铁砧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默默地啃着食物。他偶尔会抬起头，看向萧凌他们这边，看着那西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和微弱的暖意，眼神复杂。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打着固定支架的腿，用力咀嚼着坚韧的合成肉排，仿佛在和什么较劲。
晚餐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萧凌没有立刻回宿舍。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营地边缘那处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角落。这里是影蛇上次带他练习潜行的地方，也是影蛇向他展示那枚金属蝴蝶的地方。
夜风冰冷，吹拂着他雪白的短发。他背靠着一块巨大的齿轮残骸坐下，仰望着被金属穹顶隔绝的、虚假的星空。营地探照灯冰冷的光柱在远处缓缓扫过。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冰冷坚硬的兔子发卡，边缘尖锐的轮廓硌着皮肤。他缓缓握紧，让那尖锐的痛感清晰地传递到大脑。
窗台…陶瓷小猫…那个尘封了十年的线索…他必须找到它！
体内的力量在恢复，黑脊刀重新握在手中。同伴虽然伤痕累累，但都活着。这让他冰冷的心底，滋生出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暖流。但这暖流旁边，那团名为“湮烬”的黑色火焰，依旧在灵魂深处无声地燃烧着，冰冷而危险。冷锋的警告，K-7那冰冷的诊断数据，还有那0.3秒的传送延迟…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足以撕裂囚笼、挖掘真相、掌控体内那毁灭之火的力量！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训练。他需要主动出击，榨干这具身体的每一分潜能！
萧凌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沉淀着淬火的冰冷和永不回头的决绝。他握紧黑脊刀，不再看那片虚假的星空，转身大步走向灯火通明、如同永不停歇熔炉般的训练场深处。
夜还很长。地狱的熔炉，永不熄灭。而他，这捧从地狱深处爬回的灰烬，将再次投入其中，淬炼出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锋芒。为了窗台角落那个尘封的秘密，为了不再失去任何人，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那黑色的火焰，而不是被它焚毁！
(http://www.u9xsw.com/book/g0djah-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u9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