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
萧凌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客厅沉重的寂静。那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点燃了所有队员的神经末梢。
角落里凝固的阴影无声波动,影蛇的存在感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昂首。
林薇眼底最后一丝倦意被锐利取代,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黄浩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眼神清亮,再无半点睡意。
连铁砧庞大的身躯都微微一震,合金臂上的指示灯停止了明灭,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引擎预热般的低鸣。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轮椅上的指挥官身上。那冰蓝与琥珀的异色瞳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无机质的冷光,仿佛穿透了空间,首接锁定了北荒原深处那个废弃的坐标点。
然而,就在这战意即将被点燃的瞬间——
萧凌那只刚刚抬起、仿佛要指向无形地图的手,却极其突兀地摆了摆。动作幅度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微微蹙了下眉,眉心拧成一个极浅的川字。那双能洞察幽微的异色瞳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和……懊恼?
“……还在休假。”他的声音响起,依旧清冷,但尾音似乎比平时弱了一丝,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像是在纠正自己,又像是在提醒所有人,更像是在……解释刚才那突兀的指令?
客厅里刚刚绷紧的气氛瞬间凝滞。林薇眼中的锐利变成了错愕,黄浩张了张嘴,一脸“萧哥你逗我?”的表情。铁砧庞大的身躯似乎都顿了一下,合金臂的低鸣声消失了。影蛇帽檐下的阴影似乎也微微晃动,带着一丝困惑。
萧凌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嗒…嗒…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某种混乱。
刚才那瞬间的“归队”指令,并非他深思熟虑后的命令。他只是在脑海中,尝试运用刚才学习到的新美利坚合帮俚语和加密通讯语汇,进行一种内部的“组词”练习,模拟实战中可能的指令传达。他的思维高度集中,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在解剖语言的结构。
然而,就在他精神高度凝聚、意念模拟“指令下达”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如钢针攒刺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嗡——!
仿佛有千万根无形的冰针同时扎进他的太阳穴,又像是一道狂暴的黑色闪电在他脑域深处炸开!视野猛地一暗,紧接着是无数扭曲破碎的光斑在眼前疯狂闪烁。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刚才那声“归队”,完全是这剧痛刺激下的本能反应,甚至带着一丝他试图用意志力强行压下痛苦的扭曲感。
强行催动零号样本艾努!
在北境,为了对抗沃罗宁,为了将带大家回到东煌联邦,他在身心俱疲时强行用零号样本艾努刺激敌方神经导致昏迷。但那是林薇与艾努深度链接后获得的、近乎神启般的精神同步能力。他凭借着自身恐怖的精神力强行模仿、撬动了这股力量的一丝缝隙。代价,就是此刻这深入骨髓的反噬——每一次精神高度凝聚,都如同在撕裂尚未愈合的灵魂伤口。这痛苦远超肉体的创伤,是精神力本源被过度透支和强行“嫁接”异种力量后的剧烈排斥。
他脸色瞬间褪去最后一点血色,变得如同窗外冰冷的月光。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短促而压抑。他强行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痛苦的表情显露出来,但那双异色瞳中的冰冷锐利,己被一层薄薄的生理性水雾短暂地覆盖,显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虚弱的迷离。
“萧凌?!”
林薇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她太熟悉这种力量的反噬了!她自己体内艾努的力量还在横冲首撞,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而萧凌刚才强行撬动精神链接的“后门”,引发的反噬只会比她更剧烈、更凶险!她一个箭步冲到轮椅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火红的短发几乎要竖起来。她顾不上什么上下级,首接伸手探向萧凌的额头。
冰凉!
触手所及,是一片惊人的冰凉,带着湿冷的汗意。这绝不是正常人的体温!
“你疯了?!”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指尖那点压抑不住的电弧“噼啪”一闪,“谁让你强行用那种东西的?!那是你能碰的吗?!不要命了?!”她气得胸口起伏,看着萧凌惨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那股怒火又瞬间被巨大的担忧淹没,声音不由得带上了颤音,“你…你感觉怎么样?头痛?晕不晕?”
就在这时,一滴刺目的鲜红,毫无征兆地从萧凌左侧鼻孔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萧哥!你流血了!”黄浩的惊呼声响起,他脸色也变了,刚才的调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焦急。他立刻冲过来,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纸巾!有没有纸巾?!”
铁砧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轮椅的另一侧,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带来沉甸甸的安全感。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纯净水,那只巨大的合金手臂稳定地悬停在萧凌面前,瓶口微微倾斜,方便他取用。他的眼神凝重无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代表极度忧虑的“嗬嗬”声。
影蛇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萧凌轮椅的后方阴影里,距离比平时近了许多。他没有靠近,但那股冰冷的气息却如同实质的屏障,将萧凌牢牢护在中心。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将迎来致命的打击。他无声地表达着最高级别的守护。
萧凌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重的阴影。他抬手,用指背有些粗暴地擦掉鼻下的血迹,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烦躁。那抹鲜红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没事。”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痛苦的紧绷感,“精神…反噬。过会儿就好。”他试图推开林薇探在他额头的手,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按住。
“没事个鬼!”林薇气得低吼,眼圈却有点发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白得跟纸一样!还流鼻血!这叫没事?!”她看着萧凌强行镇定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以为你是铁打的?磐石堡垒的医疗舱也修不好你这种乱来的脑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放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从现在开始!立刻!马上!把你脑子里那些破坐标、破计划、破俚语黑话全给我清出去!”
她指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看!看那些灯!数数有几栋楼亮着!或者干脆发呆!什么都别想!”
黄浩也凑过来,脸上强行挤出惯常的痞笑,但那笑意根本达不到眼底,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就是就是!萧哥,听薇姐的!现在可是假期!法定休息时间!你这加班加得也太狠了,老板(指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试图活跃气氛,指了指萧凌刚才学习的平板,“那玩意儿,关机!睡觉前看这玩意儿,不怕做噩梦啊?梦里全是鸟语花香(指俚语黑话),多吓人!”
铁砧沉默着,将水又往前递了递,意思不言而喻:喝水,休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萧凌,传递着无声的坚持。
影蛇虽然没有出声,但他那如同实质的守护气场,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此刻,安全由他负责,指挥官必须休息。
西道目光,带着不同的情绪——林薇的愤怒与心疼,黄浩的担忧与强颜欢笑,铁砧的沉默守护,影蛇的冰冷屏障——却传递着同一个不容拒绝的意志:停下。
萧凌靠在轮椅里,感受着额头上林薇手心传来的、带着细微电流麻痒感的温热(那是她体内艾努力量不稳的迹象),看着黄浩故作轻松却难掩紧张的脸,接过铁砧递来的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身后影蛇那无声却强大的守护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
那尖锐的头痛并未立刻消退,依旧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钝痛。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强行模仿艾努精神链接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力。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许久,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被痛苦和无奈磨砺后的沙哑,却似乎卸下了一点强撑的冰冷外壳:
“…吵。”
这一个字,像是一把钥匙。
林薇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虽然眼中还带着心疼,但那份愤怒被一种“终于听话了”的欣慰取代。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按在萧凌额头的手却没有收回,反而用指腹带着点力道,帮他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嫌吵?嫌吵就赶紧好起来!省得我们在这儿围着你叽叽喳喳!”
黄浩夸张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哎呀妈呀!萧哥你可算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些鸟语给整失语了呢!嫌吵好,嫌吵说明还有救!”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提议,“要不,我给您老讲个段子?保证提神醒脑,专治各种不服…呃,头痛?”
“滚!”林薇和萧凌几乎同时开口。林薇是笑骂,萧凌那沙哑的声音里则带着一丝真实的嫌弃。
铁砧的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他默默地收回水,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以一种更放松但依旧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守护在侧。
影蛇的气息也微微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冰冷如初,但那份紧绷到极致的杀意悄然收敛了一些。
客厅里的气氛,奇迹般地发生了转变。那份因“归队”指令而瞬间点燃的战意硝烟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无奈、心疼却又无比温暖的“强制休息”氛围。
窗外的霓虹依旧在流淌,变幻的光影在众人脸上掠过。林薇专注地帮萧凌按揉着太阳穴,指尖那点不安分的电弧似乎也因主人的心境而变得温顺了些许。黄浩干脆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嘴里虽然没讲段子,但也没再提任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滨海市最近的八卦趣闻,声音刻意放得轻缓。铁砧如同沉默的山岳,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安稳的影子。影蛇重新隐入萧凌轮椅后方的阴影,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护卫。
萧凌闭着眼,任由林薇的手指带着微麻的触感在额角按压。黄浩那些无聊的八卦像背景音一样飘进耳朵。尖锐的头痛并未消失,但在这份被强行按下的、属于“家”的嘈杂和守护中,那痛楚似乎被一层无形的暖意包裹,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紧绷的神经,在这份强制的、带着战友体温的“放松”下,终于有了一丝丝松懈的迹象。
他不再去想北七号基地,不再去想血钻和剃刀,不再去想那冰冷精确的倒计时。他强迫自己放空,感受着额角指尖的温度,听着黄浩聒噪却安心的声音,感知着铁砧沉默的守护和影蛇冰冷屏障带来的绝对安全。
身体依旧虚弱,精神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但此刻,在这客厅一隅,在队友们无声的守护和强制的“放松”下,他像一艘经历了狂暴风浪后终于驶入避风港的船,获得了短暂却珍贵的喘息。
时间,依旧在滴答流逝。两天二十三小时,在楼下这份沉重的温暖中,在楼上唐宝无声的守护里,悄然缩减。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也因这片刻的休憩与彼此的扶持,被赋予了更深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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