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街道镀上一层暖橘色,炎月挽着陆泽玉的小手,在陆泽然的护送下踏入周家庭院。铁门开合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惊起墙根下的蟋蟀,陆泽玉立刻挣脱大人的手,蹲在墙角找虫子去了。
炎月独自上楼,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玻璃上那个狰狞的子弹孔依然清晰可见,蛛网似的裂纹从圆心向西周蔓延,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那天刺耳的枪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响,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她开始收拾行李。指尖抚过叠好的碎花衬衫,布料的柔软触感终于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随着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大部分衣物和书本悄然消失在她手腕处若隐若现的光晕中——这是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秘密。
打包完明面上的被褥和换洗衣物,炎月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瓶牡丹牌雪花膏是上个月托人从上海捎来的,还剩小半瓶;铁皮盒装的蛤蜊油边角己经磨得发亮。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瓶瓶罐罐收进行李,恍惚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仔细收拾嫁妆,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没有如今这样惊心动魄。
楼下传来陆泽玉欢快的笑声,混着陆泽然低沉的叮嘱声。炎月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转身时,裙摆扫过床角,惊起一团尘埃,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上下翻飞。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这个承载过恐惧与回忆的地方,终于要成为过去式了。
陆泽然顺手接过炎月手中的包袱,眼中尽是温柔:“都收拾好了?”
炎月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嗯,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泽玉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我也收拾好了,我爸妈的等他们回来我问问他们再拿吧。”
陆泽然闻言沉沉点头,指节因用力攥紧包袱带而微微泛白。他转头招呼妹妹时,鬓角滑落的汗珠顺着下颌坠入衣领:"泽玉,背上你的书包咱们走了。"
"来啦!"清脆的应答声中,陆泽玉将沾满泥土的小锄头随意往墙角一放,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窗边。帆布书包的金属扣在她指尖发出轻响,背带还没完全挎上肩膀,就被远处炎月手中晃动的脸盆吸引了目光。小姑娘像只灵巧的燕子掠过门槛,眼疾手快地接过沉甸甸的物件:"安安姐姐,这个我来拿吧!"
炎月指尖拂过陆泽玉被晒得发红的额头,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我们泽玉真棒,等会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目送蹦跳着跑到兄长身边的小姑娘,她利落地转动钥匙锁住斑驳的木门。春日的风掠过檐角的风铃,在清脆声响中,三人的影子渐渐融入蜿蜒的山道。
城中城的老房子蒙着层薄灰,陆泽然踩着竹梯擦拭积灰的窗棂,木屑簌簌落在肩头;陆泽玉踮脚擦拭八仙桌,不时偷瞄厨房方向。炎月解开褪色的碎花围裙,玉白的手指探入隐秘空间。干枯的鹿茸菇在水中舒展,五花肉的油脂在铁锅中滋滋作响,她手腕翻转间,鲜红的西红柿与金黄的蛋液在热油里碰撞出香气。
案板上菜刀起落如飞,胡萝卜片薄如蝉翼。当葱花与干辣椒在热油中炸出焦香时,陆泽玉扒着门框探进脑袋,鼻尖随着蒸腾的热气轻轻翕动。"还有五分钟!"炎月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珠,忽然意识到后背的衣服早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脊背上。
"开饭咯——"瓷碗与木筷碰撞出清脆声响,陆泽然接过炎月递来的馒头,粗糙的掌心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三双筷子同时伸向色泽的菜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却掩不住眼角眉梢溢出的笑意。这顿迟来的家常饭,在春日的暖阳里,让破旧的老屋重新有了温度。
瓷碗碰撞声里,陆泽玉鼓着腮帮子,声音含混却雀跃:"安安姐姐,这个蘑菇脆脆嫩嫩的好好吃。"方才帮忙擦灶台时蹭在鼻尖的灰还没擦净,此刻却顾不上形象,筷子如飞地夹向泛着油光的鹿茸菇。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炎月眼疾手快地将汤汁的肉片夹进小姑娘碗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耳尖的红晕,却遮不住眼底温柔的涟漪。
陆泽然搁下碗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妹妹蓬松的发顶,喉结滚动着压下叹息:"明天我就要回部队去了,你以后和安安姐姐住在这里,要听安安姐姐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哥哥!"陆泽玉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眼珠在两人之间打转,"安安姐姐是不是快要成我嫂子了呀,嘻嘻。"清脆的笑声惊飞了窗外停驻的麻雀。
炎月夹菜的手骤然僵住,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陆泽然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耳尖却不受控地泛起薄红:"泽玉希望安安姐姐做你的嫂子......?"
"愿意愿意愿意!"陆泽玉猛地站起身,凳子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太好了!这样我是不是就不用和安安姐姐分开了?!"她激动得眼眶发亮,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炎月的衣角。
炎月的脸腾地烧到耳根,像是被灶膛里的火燎着了,既羞又恼地剜了眼始作俑者。陆泽然垂眸藏住眼底笑意,喉间溢出克制的轻笑。
"快点吃饭吧,"炎月慌乱地扒拉着米饭,余光瞥见陆泽玉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又软下声音补充,"吃完饭你还得做作业不是?"窗外暮色渐浓,晚风卷着饭菜香掠过窗棂,将少女羞赧的耳尖和少年眼底的温柔,都揉进了这方烟火人间。
暮色浸透窗棂时,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厨房渐渐平息。陆泽玉踮着脚将洗净的盘子摞进碗柜,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出活泼的弧度。陆泽然握着生锈的铁钉,指尖在门板接缝处反复,首到推拉时不再发出吱呀声,才满意地甩了甩沾着木屑的手。
厨房内,暖黄的光晕裹着歌声流淌。炎月半蹲在陆泽玉身旁,葱白的手指轻点桌面打着节拍:"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尾音如丝线般缠绕,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陆泽然倚在门框上,喉结随着旋律轻轻滚动,恍惚间竟忘了迈步。
一曲终了,陆泽玉的巴掌拍得通红:"安安姐姐你唱的太好听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瞳孔里,倒映着炎月温柔含笑的眉眼,像是盛着两汪融了星光的溪水。
"快去写作业吧。"炎月将沾着水珠的围裙挂回钩子,忽然瞥见镜中映出的人影,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你咋在这呢?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
陆泽然喉间溢出低笑,上前半步接过她手中的抹布。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你的歌声......"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春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他转身去关窗时,衣角掠过炎月发烫的脸颊,留下若有似无的皂角香。
雷声轰鸣中,陆泽玉在书桌前咬着铅笔头偷瞄。只见哥哥弯腰擦拭窗台,炎月踮脚收晾衣绳上的毛巾,两道影子在雨幕中交叠又分开,却像被无形的线悄然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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