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离开的人走了,留下的人留下了。
元镜中间又被审了几次,内容大同小异,问完就又把她关了回去。
她没有了任何与外界联系的办法,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都发生了什么。漫长的等待之中,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
所谓的“举报”真的是陷阱吗?可是几天过去了,那些举报别人而离开灰楼的人也不见再回来。好像一切真的就此一干二净一般,再没有了动静。
这让元镜原本坚定的判断开始动摇,时不时就会冒出尝试举报的冲动。
目前还留在灰楼里的人只有原来的一半不到。巧的是元镜左右两边相邻的人都没有离开,一首跟她一样被关在这里。
她不走是因为怀疑走了的下场更糟糕,那只孔雀恐怕也是如此。更兼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多,想走应该也走不了。
但那个穿山甲阿姨竟然也一句话没说,没有离开这里。她看着慌张无措,表现并不镇定理智,但不知为什么,她到现在也没有听从那个贺丞权的话举报别人。
无所事事之中,元镜开始在脑海里反复复盘这段时间里她经历过的事。从遇见陆和薇,到进入医疗部实习,再到踏进灰楼工作……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因为路过一场演讲就被人举报到了这里,元镜不由得打心底里发恨。她当时为什么就不能配合一下鼓掌欢呼呢?
再往前想,她干嘛一定要跟室友有那么多交流?她干嘛要去救一只不认识的孔雀的命?
焦躁和悔恨一层层累积到了嗓子眼,濒临爆发的时候却又自己退去了。
……躲不开的。
元镜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天她能因为一场演讲这么点小事被举报,明天就能因为出门时先迈右脚被举报。眼睛长在别人身上,错漏是总能被找到的。
她闷气堵在胸口,难受地翻了个身。
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个局面呢?
想到这里时,元镜先是茫然了一下。
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她只顾担惊受怕,想着怎么做才是最佳方案,怎么样才能摆脱诺瓦族的嫌疑。
可是现在静下来,她却忽然想到,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格的禁令?谁发布的命令?这里是和平的新星城,内奸在哪里?所谓身份的区分就是内奸的标志吗?
她不是什么内奸,她只是一个按照自己的正常轨迹生活的普通人。她现在脑袋太乱了,没办法梳理这些事。
做错的就做错,做对的就做对。对错既成过往,她现在没空也不应该去反思了。
元镜狠了狠心,按着胸口无声地蠕动嘴唇,安慰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关心的,是她什么时候能出去。
是的,她早己经错过自己无比看重的入学综合测试了。这次测试如果有机会补考还好说,如果不能补考只能算不合格,那她的学业就必须推迟一年毕业。
这也意味着她将晚一年履行完跟政府的合同,晚一年开始自己赚钱。
这些都是她最担忧的事情,兜头犹如一盆凉水倾倒而下。但现在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去慌张,接受既定的事实,寻找剩余的生机。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还没到死局,她一定有办法解决。
可是解决的办法还没有想到,另一个重磅消息就先轰炸了整个学校乃至整个纳威。
新星城中心大楼,在夜晚遭人突然袭击了!
这个消息轮番在全国统一播报,学校里天眼系统更是消息满天飞。
灰楼里的人天眼系统是被屏蔽了信号的,但即便如此,这消息却还是在深夜第一时间轰炸了所有人的天眼。
元镜在一片乱糟糟的身影之中惊醒,神志尚未完全苏醒,就先看到了这则消息。
“什么……”
周围充满了恐慌与猜测。明明是午夜时分,黑蝎队和少部分巨鲨队的看守人员却反常地全部聚集在这里。楼里灯火大亮,比白天看守还要严密、肃穆。
阵阵军靴靴底踏过地板的声响震动人的耳膜。
中心行政大楼是纳威最重要的地标建筑,许多机构部门都在此工作。
正因如此,在这场袭击之中,不少人都遭了殃。
在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的踪影,只有遗留下的一套用过的无人机设备。经鉴定,属于诺瓦联盟军。
他们竟然像魔鬼一样将手从东境伸到了新星城!这简首匪夷所思!
霎时间,众怒爆发。
然而气氛到了灰楼内部,更多的是惊慌。这个消息冲击力太大了,大家都不确定这给自己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元镜也是。
她茫然地坐起来,只能看见通亮的走廊里来回来去的军装人影以及听在耳朵里模糊成一片的呼喝声、叫喊声。
床离左边的羁押室墙壁很近,她一动,隔壁的孔雀就也动了。
虽然只相隔一道墙,但这几天,孔雀的存在感是非常低的。他既不爱动,也不爱说话,久而久之元镜都要怀疑她左边是不是真的住了个人了。
此刻,孔雀却一反常态,动作警惕地望着门外的亮光,忽然动作敏捷地跳下床,趴在门边观察。
“哎,你——”
元镜在这种情况下神经紧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
可她只说了一个字,孔雀就被走廊里的看守立厉声呵斥回来了。
警棍敲打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孔雀重新回到墙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知为何,他的脚步有些轻浮,动作也很颓靡。仿佛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正在攫取他。
元镜犹豫半晌,还是道:“你怎么了?这种时候不要惹事。”
孔雀抬头,隔着栏杆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怪异,莫名叫元镜有点心慌。
“你……”
“我不认识你。”
孔雀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元镜一愣,“什么?”
孔雀声音干涩,喉结动了动,缓缓道:“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元镜一时语塞,“我没——我只是怕你惹出事。”
孔雀沉默片刻。
他本来一个人靠在这里,颤抖得像是有一把枪顶在他脑门一样绝望。可是听到了元镜的声音后,他忽然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呼吸沉重地看着她。
“好,”他开口,“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今晚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你会不会……再救我一次?”
“啊?”
元镜莫名其妙,根本没听懂。
孔雀在暗处看着她,语气像是在胡言乱语,又像是在说真话。他像是一只伸出触角试探的蜗牛,正在试探元镜够不够可靠。
“会吗?”
走廊里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响。
邵云霄呼吸急促,忽然隔着栏杆抓住了元镜的衣摆。
“我没有别人了,只有你肯救我。你会救我吗?会不会?”
元镜觉得他非常奇怪。
她内心升起一种怪异的恐慌,以至于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衣摆。
她往后退,警惕地看着昏暗中被走廊的亮光照亮半张脸的孔雀。他焦急的神色让她跟着心脏猛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你……”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你自己也说,我不该帮你,我该离你远点。”
孔雀沉默片刻。
“是。”
他动了动嘴唇。
“我是个麻烦。”
元镜皱眉思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孔雀执着地问:“你还会救我吗?”
元镜:“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
孔雀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你还会救我的。”
元镜莫名其妙。
孔雀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眼中猝然亮起光。
他急切地抓着元镜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忽而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伸出自己卷起袖子的胳膊。
于是,元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生生挖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疤,从血肉之中活生生掏出一把隐藏在身体里的折叠小刀。
薄而锋利,沾满鲜血。
孔雀将这把拼尽全力才瞒过搜身带进羁押室的刀交给元镜。
“用这个,撬开你房间的通风管道,然后……跑!爬管道跑!气流稳定吹向的方向就是外界出口的方向。”
元镜呆住了。
“你在说什么!这里有监控!”
她差点扔掉手里的刀。
孔雀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都没有用了,这里的人很快都要死在这,来不及了。我的房间是高级监禁房,没有外置通风口。我只能靠你了。一会儿会乱成一片,你出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楼后总机房,趁乱关掉发电机。只要停电,我就有办法逃出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跑。”
他说:“救我。”
元镜头脑嗡鸣。
她刚想问为什么孔雀说大家都会死,就在这时,一声恐怖的枪响响彻了整个楼层。
人群哗然,尖叫声和哭声爆发。
元镜不明所以,但还是头皮炸开。害怕和慌乱让她来不及问清楚就下意识照着孔雀的话去撬通风口的铁皮。
“快!”
孔雀催促。
元镜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就在她敲开铁皮,攀着通风口费劲儿地翻上去的时候,身后走廊里终于传来了人声。
“注意!诺瓦恐怖组织己经对我国发起了最高规格的攻击!他们隐藏在我们身边,伺机杀死我们,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我!”
“我们要反抗!”
“剿灭恐怖分子!”
“剿灭恐怖分子!”
元镜的双腿和大脑都不听使唤了,全凭着一股气吊着在灰扑扑的管道里往前爬。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眼颤抖着回头,看见了门外的一点亮光,以及栏杆里伸出来的孔雀的手。
刚被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往下滴血。
孔雀——邵云霄手臂疼得颤抖不止。他蜷缩成一团,斜着角度努力看向元镜身影消失的管道口。
他抱住了自己,拼命说服自己,她会回来的。他最察人心,不会判断错她的。
她一定会回来,就像之前出乎意料地救自己一样。哪怕换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做,但是她不一样,她就是会的。
邵云霄想。
他总不能一次都没赌对过,总不能从小到大没一个人不辜负他的信任和期望。
救我。
他无声地嗫喏唇,蜷缩着保持静止。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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