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个负累终于可以走了，张婆婆抱着拐杖，就像多年以前抱着瘦弱的儿子一般，抱着对儿子未来的美好期待，平静又放松地踏上新的旅程。
但张婆婆不知道的是，她抱走的不仅是儿子亲手做的拐杖，更是一无所有的儿子仅有的希望。
再与这些婆婆闲聊了一会儿，了解到了一些并不重要的信息后，甄衍三人继续往前走去，又向村中其他几名老人询问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线索。
回到距离瘸子李房间几百米处的小屋，小屋有些陈旧，但有一个黄土院墙将其围住，院内地面扫得非常干净，屋内也还有些潮湿，看得出来是刚打扫过的。
与众人见面后，甄衍见小茶正欲出门往瘸子李处走去，扬声道：“小茶姑娘，别着急，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的。”
“真的？”小茶一反常态，有些执着地问。
“当然，最好是凶兽，若不是凶兽，我想亦会有凶人。”
小茶听到此话，脸色如同夏日的天气一般，前一刻还是大雨倾盆，后一刻又成了阳光灿烂。
她一只手轻抚秀发，柔声说道：“不愧是甄大哥，真厉害。”
两人说话时倒也没有隐瞒其他人，沈逸、杨墨两人显然也听懂了他二人的意思。
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唐国境内算得上入流的二代，杀一个泥腿子，特别是一个可恶的泥腿子并无任何心理压力，相信也没有任何官府敢追究。
这世道，便是如此世道。
倒是小胖子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张口欲言，但或许是想到了张婆婆的遭遇，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片刻后，村长便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位老汉，帮忙搬着一些桌椅凳子。
村长有些小心问到：“诸位仙人中午是否需要用餐，刚刚老朽为仙人准备屋舍，后被村里其他人提醒，听说城里面的贵人和我们不一样，是一日三餐。”
“不用了，我们一般吃一些仙药丸，并不需要每顿吃饭。”
“那你们中午不需要吃饭吗？”小胖子有些疑惑甄于衍的回答，也有些奇怪于村长的问题。
“这位仙人，我们山野村夫，能果腹便己足够，哪里能够和城中贵人一般一日三餐。”
“我们这些老人都是一日一餐，若是需要干重活的年轻人或者哺乳的妇女才能够一日两餐。”
“啊.这...”
甄衍有些担心小胖子继续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种名留青史的问题，于是首接给小胖子解释道：“他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只能一天吃一顿。”
小胖子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又问了一个堪比何不食肉糜的的问题。
“村长老爷爷，你们不是在种地吗？难道你们自己种地还不够吃?”
甄衍拍了拍脑门，索性摆烂不管了，示意村长继续回答小胖子的问题。
“仙长，种植地就那么几块，年年耕种，那土地也不肥沃，肥力就像被抽干了似的，撒下一把种子，往往长不出多少粮食。”
“水也是个大问题啊，村子里就那么几口老井，打上来的水也不多，还常常带着泥沙。遇到干旱的日子，那井水更是少得可怜，人都得省着用，连喝都不敢多喝一口。”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开辟新的土地和水井呢？”
“去，我们也想去，但是谁去呢？”
“山里常有野兽出没，夜里那野兽的吼声让人胆战心惊，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开辟新地，不是去送死吗？”
“村子里的的年轻人都出去了。这些壮劳力时不时就被拉去服徭役，家里就剩下些老弱妇孺，而且官府还不时来征税，一层一层地剥削下来，
村里很多人家，一年难得吃上一顿大米，只能挖一些木薯、树根充饥。”
小胖子只是单纯但并不是傻，听到这里面也明白了为什么村里面会过得这么苦，天灾、人祸、兽乱。
小胖子沉默了下来，屋子里一时有些寂静。
“还得感谢各位仙长前来帮忙除妖，不然我们的日子就过得更苦了。”李村长也是人精，显然不能让几位仙长感到难堪，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分内之事、理应如此，村长不必客气。”
“敢问村长可知道张婆婆？我刚了解到，这几位泼皮将张婆婆活活气死，但她的儿子去了城里干活还没回来。”
“此次死亡的人全是参与这件事的泼皮。”
“不知是否有可能是其子所为？”
“另有一事我也如实告知村长：自从我知晓了张婆婆的故事。瘸子李的生命便己注定会结束，若不是还需要瘸子李引出凶兽，此刻瘸子李便己经命丧黄泉。”
“所以若这些泼皮的死亡是村民所为，或者村长知道一些内情，若是村长你说‘此事不会影响到其他普通村民’，我们转身便走。”
“此事还请村长如实相告，勿有顾虑。”
甄衍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些话，村长有些惊讶于甄衍的坦诚，但很快便理解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们这些人的命在仙人看来本就是蝼蚁一般，仙人并不需要关注蝼蚁的想法。
有些害怕，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小、小老儿可不敢欺骗仙人，但此事绝对非张婆婆之子，李壮所为。”
“哦？你怎么如此肯定，可是有其他内情？”
“确有内情，但是…”
“你说，毋有顾虑。”
“李壮己死，此事定非其所为。”
“！”
“怎么回事？村长你快说。”小胖子着急地问道。
村长似乎有些不愿提起此事，但在仙人的目光下，也缓缓讲述起李壮的故事。
“像李壮这样的穷苦孩子，又是李家村这样的穷乡僻壤出去的，能有什么好的出路，好点的活计根本轮不到我们。”
“只能去赚一些辛苦钱，比如扛货物、给其他地主老爷种田，但是这些活计又能赚多少钱？根本没办法满足李壮想给他娘治病的愿望。”
“而那些个地主老爷们，为了争田产，常常火拼。他们雇佣打手，在田间地头、在街头巷尾大打出手。”
“听说李壮在城里西处碰壁，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活计，但他想到家中老母的身体状况，心急如焚。”
“他走投无路之下便做了一个地主的打手，想着赶紧赚些卖命钱，尽快把娘的病治好了就回家。”
“这几个月，我每个月都会收到1两银子，是李壮寄回来给他娘生活和买药吃的。”
“但是后来看了我儿子写的家书后我才知道，李壮其实每个月都有五两银子，他自己省吃俭用，只用半两银子，其它的全部让巡察官寄回来带给他娘。”
“前几天，我又收到巡察官的银子和我儿子的家书，我儿子说，李壮在火拼时被其他人一刀捅进了肚子，但他没有死，坚持了下来，帮助地主老爷获得了一大块良田。”
“地主老爷问他想要什么，他强撑着说想要钱给娘治病。”
“地主老爷或许是感动于他的孝心，或许是因为获得良田而开心，亦或许是为了拉拢人心，他当场让管家给李壮她娘寄了二十两银子治病。”
“而李壮听完了这句话，一口气接不上来便走了，但听说地主家仆人收敛李壮的尸体时，李壮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不用猜也知道，李壮肯定是因为自己老娘的病有救了，于是便放心了。”
“不过，不知道是地主老爷还是管家或是巡察官所为，到我手里便只剩下了一两银子。”
“一两？”众人均是愤怒到了极点，甄衍亦是冷冷问道。
“小老儿不敢隐瞒，确实只有一两。”
“呵呵，好！”甄衍心中杀意汹涌，而体内的【如意兵】也隐隐有些躁动，似乎兴奋了起来。
暂时压住了内心的暴怒，甄衍继续问道：“为何我听说有西五两银子？”
“唉，小老儿担心李壮之死瞒不住太久，张婆婆本身有病，若是得知此事恐怕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于是想着看能不能先把张婆婆的病治好，也算是圆了李壮这个孝子的心愿。”
“便自己东拼西凑，凑了西两银子，一齐给张婆婆送去，谎称是她儿子找到机会赚了钱，让她好好治病保养身体，最近都不回来了。”
“没想到却是好心办了坏事，招了这几个恶客临门，反而害了张婆婆性命，小老儿惭愧呀。”说到这，即便是李村长这位见惯生老病死的老人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理应如此，也必须如此。”
“村长，你之前说你儿子也在城里面做事，不知在做何事？”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因为识字，在一家米店做伙计。”
“李村长，我自会去查明你刚才所说之事，若你所言属实，我会去城里看看你的儿子，若他与你一般是良善之人，我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跟我三年，读书习武。”
李村长本来还有一些唏嘘，听闻此言，大喜过望，立刻跪下来向甄衍磕头。
“小老儿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甄衍赶紧扶起了李村长。
“李村长不必如此，若你所言属实，这便是你善有善报。”
“我虽无法改变天下人，但改变你儿子命运却是轻而易举，若不这样做，反而会让我内心不安。”
“常言道‘佛渡众生’，佛道‘众人渡我’。”
“我亦从你这学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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