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收了汤,盛出一碗,递给苏杳。
苏杳捏着汤匙搅动羹汤,突然问春桃,“你说,那谢夫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春桃支着下巴思索:“既然这次没成,保不齐还有后招。不过她大概也纳闷,为何赵姨娘收了信却没动静?”
雨声渐急,苏杳将银耳羹推到一边。
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神情愈发莫测。
春桃望着纹丝未动的瓷碗,轻声问道:“姨娘,怎么不喝了?”
“我不饿,大夫人送来的银耳羹,每次都是淡而无味,我实在吃不下。”
“奴婢这就去取糖!”春桃闻言,裙摆翻飞着往小厨房跑去。
片刻后捧回个细瓷糖罐,舀出两勺半晶莹的白糖撒进碗里,又用汤匙细细搅动,直到糖粒完全化开。
“姨娘,这回该合口味了。”
苏杳浅尝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玉似的脸庞涨得通红。
春桃慌忙递上帕子,眼中满是担忧:“姨娘,怎么了?”
“你加了多少糖?”苏杳捂着胸口,声音还有些发颤。
“就是姨娘平时的喜好,两勺半啊。”
春桃一脸困惑,“难道不够?”
“怎么那么甜?甜得发齁!”
苏杳搁下汤匙,目光落在碗中泛起的油光上。春桃自己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瞬间皱起眉头。
原本应是清甜的银耳羹,此刻却甜腻得像掺了蜜浆,果然甜到发腻。
她又掀开食盒,从剩下的羹汤里盛了一小碗尝味,面色顿时变了。
“姨娘,今日的银耳羹本身就是甜的,奴婢再加糖,那是腻人了。”
苏杳愣住,陆母不喜甜,从前送来的汤水都是寡淡的,连枸杞都只放寥寥几颗。
如今这甜得反常的银耳羹,还有那刻意阻拦她请安的叮嘱。
她忽然觉得,她总觉得陆母最近有点不一样了……
“阿杳!阿杳!”
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今儿是怎么了,那么热闹,都来我这听雨轩了?”
苏杳还在奇怪,春桃却已经挑起珠帘,就见陆初尧大步跨进门槛。
他的玄色锦袍下摆沾着点点泥渍,显然是冒雨赶来。
“阿杳,苏家的案子有进展了!”
苏杳浑身一震,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她的嘴唇颤抖:“你……你说什么?”
苏杳不敢想,自父亲蒙冤后,无数个日夜,她都在盼着这句话,可此刻真正听到,却像是置身梦境,不敢置信。
陆初尧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沈如海终于吐露了当年的真相。原来,是有人伪造了父亲通敌的信件,买通了边关将领作伪证。”
他逐字逐句说着:“苏伯伯根本没有卖国,一切都是奸人的阴谋!”
苏杳捂着唇,浑身止不住发抖。
“春桃,我不是在做梦吧!”
春桃在一旁听得热泪盈眶,双手合十不住念叨:“老天爷开眼了,姨娘,是真的,你没有做梦。苏家的冤屈,终于能清白了……”
苏杳颤抖着指尖,轻轻抚过文书上的字迹,那些密密麻麻的证词,此刻又化作这些年她在小心翼翼的委屈。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打湿了案上的衣襟。
陆初尧见状,忙掏出帕子。他想为她拭去泪水,可伸出手的那刻,他意识到他们不是从前了。
“别哭,这是喜事。我已将证据呈给陛下,太后娘娘和陛下看了也极为震怒,不日就会下旨为苏家平反。”
苏杳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柔声道:“谢谢。”
“阿杳,再等等,你爹的冤屈马上就能洗刷干净,你们苏家,也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苏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些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苏家翻案。如今案子是翻了,可是苏家的人都不在了。
“阿杳……”陆初尧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娘、阿姐,都等不到这一天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泪水突然决堤,“如今父亲和兄长也音信全无……”
陆初尧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他多想此刻能将人搂进怀里。
可苏杳转身已经抱着春桃哭诉了。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声,却掩不住屋内这破碎的呜咽。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陆府。
陆母得知后,命人准备东西,明日一早她要亲自去大相国寺上香,感谢菩萨保佑。
陆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奴仆们议论纷纷,都说苏姨娘终于熬出头了。
而在陆府的另一处院落,陆老夫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你是说,这个苏杳是前尚书府苏家的姑娘?”
陆父垂手而立:“正是。”
“那她之前是……罪臣之女?”陆老太太喃喃自语。
“嗯……”
“咚!”
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陆母开口道:“罪臣之女也敢纳进府里?当初若不是圣上开恩,苏家满门都要……”
“母亲!”
陆父突然提高声调,又很快压下情绪。
“如今圣谕将下,苏大人的冤屈即将昭雪。怀瑾也是念着与苏家多年的情分……”
“怀瑾胆子那么大?这件事你们夫妻也知道?”
见陆父陆母不说话,老太太的虎头杖重重敲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胆子都太大,若不是这案子能翻,你们是想把个罪臣之女养在府里,等着御史台的弹劾书砸烂陆家门楣?”
老夫人喘息着剧烈咳嗽,胸腔剧烈起伏。
陆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廊下守着的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陆父与妻子对视一眼,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再辩解。
“母亲,我们当时进京的时候,怀瑾已经将人留在府里三年了……”
听到这话,陆老太太更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三年?藏着罪臣之女三年,你们夫妻竟也跟着瞒了我那么久?”
“母亲息怒。”
“住口!我陆家百年清誉,竟被你们这般糟践!”
“母亲,如今已经往好的事情发展了。苏杳还怀着孕……”
老太太眉头紧锁:“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那点血脉,我早叫人将她拖去庄子!这么大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当我这把老骨头是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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